本文转自:东南早报
滴水兽(王柏峰/摄)
■曾剑青
五月的天空下,我在闽南的古厝群间踯躅而行。走着走着,天忽地变了脸色。雨点先是三两点,继而便如瓢泼般倾泻下来。我只得躲在一处屋檐下暂避。雨声哗哗啦啦,雨帘如瀑布,雨打在石板上,顿时溅起无数水花。就在此时,我发现了平日里并不引起人们注意的滴水兽。
对面的屋檐上,一段距离就安排一个滴水兽,有龙形的,有鱼形的,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。雨水从屋顶汇集,自这些兽口中喷吐而出,形成一道道水柱。起初只是涓涓细流,如银线般垂落,滴答滴答轻轻吟唱着舒缓的旋律。
我细看那些形态各异的小兽,有的龙口大张,身体盘曲,喷出的水柱最为凶猛,如白练当空舞;有的双目圆睁,憨态可掬,水流从它鼓起的腮边溢出,形成细密的水帘;还有的作腾跃状,仿佛要离瓦飞去,水流便顺着它昂起的头颅斜斜射出,在风中摇曳生姿。雨水从它们口中喷出,倒像是这些石兽活了过来,正在戏水一般。一只麒麟状的滴水兽尤其生动,水流从其张开的獠牙间喷涌,在檐下形成一片水雾,在微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。
雨愈下愈大,那些滴水兽也益发活跃。水流激射,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,竟显出几分生气来。那水柱时而笔直如箭,时而散开成扇,在灰暗的雨幕中勾勒出瞬息万变的轨迹。水珠跌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声音,与雨声交织成奇妙的乐章。我忽而想到,这哪里是简单的排水装置!分明是匠人们将整个天地生灵都搬上了屋檐。水自天降,经兽口吐出,又归于大地,恰是一个小小的轮回。一只蟠龙滴水兽喷出的水柱最为壮观,水流冲击在下方石板上,溅起的水花足有尺余高,在石缝间形成小小的漩涡,又匆匆流去。
据说这些滴水兽是闽南人下南洋后,回家乡“起大厝”,不忘将故土的建筑技艺与异域风情相融合,造出这等精巧之物。滴水兽既能护墙排水,又可供人赏玩,晴日里是装饰,雨天时它们便活了,在水的作用下,栩栩如生地再现它们的神韵。看!那一只西洋风格的天使兽首与中式鲤鱼造型相邻而立,喷出的水流在空中交会,煞是有趣。看!那貔貅造型的滴水兽,大嘴朝天,喷出的水柱足有手臂粗细,在雨中画出优美的抛物线,落地时发出“哗啦”巨响,仿佛在向过客示威。
古时的匠人将排水口雕成小兽,使无情的雨水也带上了灵性。这何尝不是一种“天人合一”的理念再现?他们将生活的艰辛,化作屋檐上的诗意,让每一个雨天都成为艺术的展演。
雨渐渐小了,滴水兽的表演也接近尾声。水柱变得细弱,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滴水。那些小兽又恢复了平静,静静地伏在檐上,等待下一场雨的唤醒。最后几滴水珠挂在兽吻上,在风中摇晃,终于不舍地坠落。
雨停了,天光重现。我最后望了一眼那些重归寂静的滴水兽,它们湿漉漉的,在阳光下闪着微光。水珠从兽吻尖端缓缓滴落,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,倒映着蓝天。我知道,当下一个雨天来临,它们又会活过来,继续那已持续了数百年的表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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